废都:凤阳

Kioto, 旅行
Back

明中都皇城

凤阳

晌午饭过后,雨渐渐退了去,我跟妈说,我打算去凤阳逛逛,她说,凤阳有什么好逛的,你一定会失望的。我说是,不过我还是想去,毕竟在它列在我的想去清单里面,去了失望和不去毕竟不能化作等号。

说起来也是邪了门了,我这样一个好好的做网络的理科生,竟会对城市古迹燃起了这么大的兴趣,醉心在宋元明清的历史里。坐在火车上忽然想起十年之前文理分科前的那个下午,在喜欢的女同学面前故作纠结地抛着硬币,煞有其事地称之为人生的抉择,可是不管怎样最后还是决定会选理科,有时候还会有那么一点儿的侥幸,倘若自己当初力排众议选择了文科,现在指不定自己业已成为炙手可热的新闻界人物了呢。

尽管淮南和凤阳两地离得并不算远,但稀少而又各站停靠的区间班车却无形之间拉长了距离,去怀远的路不晓得走过多少次,却从来没有叉到过去往凤阳的方向。窑河偎在几座山头之间,水面宽阔看不到尽头。 闲来在车上搜索了下窑河的来历,旋而觉得淮南的地名并非缺乏底蕴。

窑河(高塘湖)亦称洛河,古称洛涧。在淮河中游南岸,跨淮南、凤阳、长丰、定远等市县。原系淮河支流窑河河道,由于在上窑附近受地形限制缩窄,以及河口段受黄泛浸入淤高,中游低洼河段遂扩展成湖,河湖一体。南纳洛河、严涧河来水,大部为丘陵区,北流,经上窑闸(1965年建)至怀远县新城口注入淮河。

可能原本就并没有多少期待,所以失望也就无从谈起,想起曾经去过西安大明宫遗址,也不过只是在原先的地理位置上添了个标记而已,并没有多少实体的建筑了,而我也只是幻想坐在紫禁城的中间,能够想起些什么。

只见长安街,不见紫禁城

紫禁城南边正对的大马路上,几个老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看上了电线杆上哪家过期了的红色布条,拽了好几次没能得手,只好做罢,我细想着,若果当初真的立凤阳为京师,那么我们所在的区域应该就是现在北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位置,哦,现在是五一,说不定前面还会摆着国父的画像呢。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凤阳现时与其他的县城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几道搬不走挪不动的城垣而已,又或许当他们走在这条路上,会想起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还算完整的紫禁城呢。

继续往前走着,乌灰的云彩已经褪去了大半,露出毫无遮拦的颜色,初见的阳光竟开始灼热,照着我侧脸,顺着水泥路往前,那条窄的几乎没多少车流的道路旁边标着三个字,「长安街」。

跨过街,水泥路反而变成了铺着些许石子的土路,一夜的大雨过后仍可以闻到清新的泥土味,或许这又算作是一种补偿,凤阳现在的城市规划竟颇有点当初梁陈方案的意思,主城以坐落在皇城东南面的鼓楼为中心,中间是荒废着的空荡荡的皇城遗址,而西边则是新的凤阳县府所在,未来可能将会成为新的城市中心。至少在我这个并不算专业的城市规划爱好者看来,这样的布局还算是很有良心的。

再往前走,一座城楼终于揭开面纱,低矮、衰朽,但又显得惊艳,我在心中默念,明中都承天门遗址,承天门啊,承天门,这可是如今天安门的雏形,尽管是在这黄金的出游时节,也并没有多少人,城门前的左右两边的中年男女各自无精打采地摆着饮料摊,上面只有几种冰红茶冰绿茶然后便是矿泉水,没有我爱喝的。偶尔几个操着南方口音的自驾游客经过我身边,眼神里油生敬意,也许他们是真正懂得旅行的人吧,我说。

没有护城河,也没金水桥,只有踩在脚下松软的泥土,有些地方还淤着一汪雨水,没有围墙,更没有人收门票,只是城门西边的方向有个「凤阳县某某景观公司」的招牌,门口拴着条土狗,不得靠近。大概是这边的政府又在打算做旅游开发,西面的城墙上已经用青砖修补完好,但看起来却有点青黄不接,一眼便能分清,听闻早些年已经重建过一次,不仅风格上毫无气势可言,更在建成不久便因大雨垮塌,反之经历了六个半世纪的老城垣却岿然不动。走在老城的城门里,我惊叹着这城每一处的巧夺天工匠心独运,一点也不担心它会飞沙走砾,更不会有坍塌的疑虑,尽管城门内的墙壁已经伤痕累累,尽管原因业已经不得而知。

老城的门口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明中都皇故城及皇陵石刻」,除却这个碑牌,再没有半点信息,又也许就因为这个碑牌,地方政府才不敢轻举妄动。城墙之上没有城楼,兴许过去有,兴许将来也可能会重修上。几个小年轻在嬉戏,他们站在城墙上,像极了大话西游里最后的那一段,顺着他们的方向,我也找到了登上城墙的小路,路边散落着大量规整的石砖块,我用尽双手力气才勉强搬动,是从城墙上拆下来的,还是即将用来修补的,无从考证。残存的这城楼,仍旧有好几个篮球场那么大,墙体修复得还算精致,墙砖的缝隙里还倔强地生长着几株迟暮的油菜花,北望过去一览无余,万岁山仍在那里,曾经偌大的紫禁城里却只剩下田地而已。

山围故国,洪武初年的濠州,龙兴之地,歌舞升平,能工巧匠,四海云集,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所谓众志成城,大抵如此。然则而后的六百五十年,被废弃、被遗忘、被践踏、被毁灭,方才剩下这未被蚕食完的孤城。

听闻这明中都古城将与西安南京开封等地的城墙一起申请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略感欣慰,若能真的成功,定能对古城的保护有所帮助,但又心存疑虑,若申遗仅是为了政绩或是为了发展旅游业,或称为当地少数人的摇钱树,那必然是我不想见到的。有时候会叹息,这古城命运多舛,有时候又会咒骂,那浩劫涂炭文明,

想想也是罢了,与其做怀恨过去的哀痛者,不如做珍惜当下的幸福者,我会庆幸决策者们并没有在原地复建而是保留着那废墟,如同在合肥的环城高坡上一样,我还是有地方去缅怀去祭奠,对于后来的人们来说,那段荣光是历史,那段疯狂亦是历史。历史便是这个样子,给我一些,不给一些。

那石碑上明明写着,「皇故城及皇陵石刻」,可寻了半天仍不见那「石刻」的踪迹,地图导航上把我这个地址标在东华门的位置,我将信将疑,但又不得不试着去探一下。

倘若我曾去过北京,去过真正的紫禁城(这座又何尝不是呢),那我或许可以对这皇宫轻车熟路,从承天门去往东华门并不远,在地图上看起来大概只有城墙周长的十分之一,东西华门之间有一条小路相衔接,同样是土路,刚下完雨之后仍留着深浅不均的车辙印,从承天门往北另一条路通向那远处我看不见的不知是否还残存的玄武门。十字路口边上住着一户人家,单门独院,方圆半里之内也没有邻居,门口的老树下面也拴着条狗,在这阴沉的天气里耷眯着眼睛,倒是庄稼们看起来很喜欢,从远处看城门下那一片艳绿的麦田,煞是好看。

向东,只走了几分钟便少了不少人,偶尔只会有几辆摩托车从背后驶过,像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里又何尝不是呢),或是对面一辆辆破旧的尼桑车开来,还能发掘出地上的泥浆来,离城门越来越近,终于看见了一排低矮的房屋,似乎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而在对面一张木板上写的警告格外扎眼,「严禁向沟渠内乱扔垃圾,违者罚款1000元,县城村村民组宣」,而尴尬的是,若不是提醒,我竟看不出这曾是个沟渠,垃圾和瓦砾早已将溪流填满,而这小木牌就是插在瓦砾堆的缝隙上的。而那座「县城村」,也似乎已经开始瓦解,不晓得是因为村民都是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搬去了旁边的真正的「县城」了呢,还是城内要做保护将这些人悉数迁走了呢?可惜呀可惜,这里本乃是「京城」,再不济也是「都城」,怎会沦落成名不副实的「县城」呢。

终于走到护城河和出口,知道这里大概便是东华门的遗址,与其说是遗址更不如说是旧址,看不出半天城门存在过的痕迹,护城河的河道日渐被围垦种菜,还有水的地方放养着鹅鸭,而门口的则是一所蜂场,这里确实是一出空气新鲜环境优雅适合养蜂的好地方,我明知道可能被导航给骗了,但是避着蜜蜂走到了地图上那个点所在的位置,铁门紧锁,是人家还是厂房不得而知,总之不会再有古迹。

出了东华门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县城」了,也许并不是县城中心(虽然这里曾经应该是这个帝国的中心),马路上车流很少,只有五条公交线路隔好几分钟才会来一辆。从东华门附近的公交车站去往鼓楼商圈也只有五站路的距离,走路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但还是选择乘车了,和每个县城一样(甚至楚州这样的也不例外),摩的车无处不在,我径直跳上一辆,蹒跚的车速竟还能产生颠簸感,没看多少风景便到了目的地,我递过一张五块,原本还希望能找我一点,没想是一句利落的「好,正好」,只好悻悻下车。

促使我迫不及待奔向鼓楼的原因之一是,我想上厕所,很诧异在鼓楼的侧边居然开了公共厕所和美发店,而三十元的门票价格更是差点让我望而却步,好在感谢自己长得年轻也感谢售票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成功的用五年前的学生证蒙混过关,现在想想真可怕,居然五年了。与楚州的鼓楼一样,现在的鼓楼大多起到的更是博物馆的作用,好在展馆里资料和讲解倒是详细,倒也算实惠了,城楼为后世所复建,所以对它并不感冒,但站在城基之上,整一座小城便尽收眼底,而与城楼上的冷清相比,城楼下广场的大众娱乐生活就显得丰彩许多,方才五点不到便有不少老年人写毛笔字、跳广场舞,城门的青砖上着「扬州府江都提调官」的字样,想象这等上好的石材从江城沿着大运河和淮河逆流而上,该有多不容易,可是就是这样,只要皇帝金口一开的事情,多大的困难也都迎刃而解。

©2011- 皖ICP备1702578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