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Kioto,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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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九眼桥

八月八日,我回到了家,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我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窗外,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次失败的旅程,但比起一次愉快的旅行,却可能更加刻骨铭心。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把这一路的故事写出来,我好想对那些不理解我的人说,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我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我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次小小的意外,这样的一个生日会在什么地方度过?是青海湖边还是在祁连山下?或许像谁所希望的那样,在草原上升起一围篝火,谁不希望呢?但是。

七夕

成都是一座我所梦寐的城市,我幻想能牵着我喜欢的姑娘吃遍天府之国的每一处苍蝇馆子,对我来说,这必定是件浪漫的事儿。宽窄巷子、武侯祠、锦里、春熙路,热闹而又平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倒是老妈蹄花算是了了我的心愿,姑娘始终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会执拗于去吃一碗蹄花,就像不懂为什么非要去和总领事馆合张影一样。总之,我心怀感激。

又是一次沿着河谷的爬行,岷江的水流远没有金沙来得湍急,甚至会担心在某一处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便消失掉,但倔强的江水却生生不息,岸边高不可攀的山壁还留有泥石流的痕迹,映秀、汶川、茂县,那些曾经只在新闻上出现过的名字,和印象中相同而又不同的。晌午饭时间,我溜出大巴跑到河岸边,捡起一颗被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高兴地离开。

我曾想,我们都像这流水,你来自金沙,他来自雅砻,而我来自岷江,在雨滴幻化成江涛的那一刹那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会走到一起,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最终会汇成大海。

分开旅行

我不过只是在刷鞋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不准备去西宁了」,然后你们就不理我了。

我不知道五个世纪前,当哥伦布的船员们第一次看到美洲时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八十年前,当湘赣边的红军第一次看到吴起镇时是怎样的心情,而我在漫漫草原上航行数个小时,看到眼前有如海市蜃楼般的城市,真的只有欢呼雀跃。

已是九点,夕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草原,星空,我又见到了魂萦梦绕的星空,我只想和这样的星空合个影,你们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依赖月亮迷恋星空,我自己也不明白。晚风阵阵,只有五度的夜,我尽力拨弄着相机,调整着三脚架,我知道过了今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懂得仰望的人怎会去注意脚下,没有带手电,我把单反换成闪光灯模式,一点儿一点儿地在草原上挪动,但这也没能避免我还是双脚踩进了池塘里,好在的是我居然没有死在这里,然后花了二十五块钱买了一双军用球鞋嘻皮笑脸得回去说这晚的故事。

停电,比星空下的草原还要黑,一男二女在这奇怪的氛围里笑着聊到灯火通明,然后刷鞋,然后问我「到了西宁你准备和谁睡一起啊?」

我不怕一个人,我怕的只是,重新变回一个人。

也许这样说不够公平,因为这毕竟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早晨我并没有早起,从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已经听出端倪,没有告别,只留下了在成都时穿的那件白色吊带,我以为这是留给我的纪念,果真是我想多了,最后脑中回响的只是那句「无奈缘浅」。

前一天的傍晚,我们还在黄昏的草原上,补拍那张模仿《后会无期》的「未知旅程,合影留念,进一步海阔天空。」,晚上发微信时配的字却是「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退一步海阔天空。」,唯一的共通点是,确是后会无期了。

不过上午九点,草原上的小县城竟没了通往外地的任何班车,客运站里的售票员算是下了班,包车的师傅告诉我,十点半十一点的时候会有一班从九寨到兰州的车从国道上经过,我又重回到已经退了房的宾馆,拜托那位藏族的阿妈能否再住片刻,她笑着从一堆房卡中找回了我的那张,然后用藏普说,其他的两个人呢走了吗,原来你们不是一路的呀。我有点悲伤,应了一句,嗯。

微信群里传来一句,有在上网的吗,可以帮我们订两张去西宁的火车票吗?我回,嗯我在,晚上七点的可以吗,五点的没座儿?我想这应该算是我最后能做的了吧。兴许这样她们能够理解我。

再一次停电了,我能想象到在微信的另一端、另九端,那些人的感觉,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我离开她们并不是一件坏事儿,在霉运远离之前。我瘫坐在床脚,背后带着高原强紫外线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我的背上和帽子上,我想若是有一个会拍照的人,定会是一副极美的画面,照片的名称就叫作,颓废。

五楼的两个成都小姑娘来到我的房前,告诉老板和我她的衣服掉在了屋外的平房上,阿妈又是很热情的找来了钢筋和竹竿,绑在一起,为了找回些信心,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废物,我决定帮他们去够这件衣服——经过辛苦曲折的尝试,我把钢筋也掉在了平房上。

但是我必须上路了,我需要去等那般传说中的十点半的班车,临行的时候不巧还是被成都小姑娘给撞见了,问我,走啦?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然后压低帽檐灰溜溜地逃走。

亡命之徒

一个人的旅途本没不该有什么好担心,但没有手机却着实让人缺了底气,就像战士失去了头盔和铠甲,阳光和白云依旧,但想到的却是《无人区》,甚至也会想我怎么会一个人置身在这鬼地方,一个藏人神经兮兮地拿着个手机递给我,我倒是干脆的接过来,第一眼看了下分辨率便告诉他这是假的我不买,后来想想我也真够蠢的,他难道不知道他拿的是假的么?

在等了快一个小时之后我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一位山东大妈带着她的几乎对外部世界认知为零的同伴,他们也不告知这里有班车,但显然也只不过又是被蒙骗到这里(至少结果是这样)的人儿而已,已经没有了班车,而在这个住宿贵得出奇的地方多呆一晚也显得很不划算,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包车离开,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我们放弃了一个出价五百的师傅,选择了一个更高的。

大妈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但她信仰的似乎算比较小众,从千里之外的齐鲁大地辗转来到这安多藏地,只为追寻她所景仰的阿西活佛,即便是在我百度了之后也还是不认识这位圣僧,不得不感慨宗教的魔力,(其实自从招远事件后对山东人的信教就产生了一定的好奇),比起那些为某些明星痴狂的少男少女,不可同日而语。开车的藏族哥们儿自然也是一个佛教徒,似乎每一个司机都挺喜欢在自己的车上表达自己的倾向,之前的那位司机在车上挂着五色的雪山狮子旗,而这位则是在驾驶座的前檐挂上了自己的导师和十四世达赖活佛丹增嘉措的合影,他告诉我们他现在生活在印度,我大概心里有了数,说话变得谨慎起来,而后座的阿姨则还是在骄傲地说着自己的信仰,我开始想象倘若是伊斯兰教的逊尼派在什叶派教徒面前说「我和你信仰的教派不同哟」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好在一路上还算和谐,一边开车一边不断地给我介绍着路两边的景色,这儿是花湖门票很贵,这儿是尕海,这边这条路可以通往青海、河南蒙古族自治县,那边那条路可以直接开往夏河,这条路是刚修的很少有人知道。他还给我们介绍一开始帮他拉客的普通话纯正的小哥,竟也是藏族本地人,说是在成都念完大学返乡,还出过藏语的音乐专辑,我感到有些惊讶,说着他把车里的英文歌切成了藏语歌,又是欢快的一路。我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两张「分裂分子」的照片。

小哥说,每个地方肯定都有好人和坏人,活佛教导我们向善,不抽烟不拿人东西,我觉得我会是好人,而我也接过话说藏民都很亲切,不会像维民一样让人产生恐惧,不管信奉的是谁,只要心里面有个寄托,与人为善,必定还是比没有信仰的人有追求的。虽然这话可能政治很不正确,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濒临夏天

从青藏高原到黄土高原,从藏区到回民聚居区,不过是夏河到临夏短短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想这世界上所有宗教交汇的地方,耶路撒冷、北大年、萨拉热窝,没有多少会像这样相安无事泾渭分明。昨晚若尔盖的九点天还敞亮,这一天的下午四点多却乌云蔽日,我没有带伞,优衣库的纸袋没走几下便泄了劲,乱七八糟的票根和杂物散落在雨里,我又想起了《后会无期》里的那个画面。

我早就注意到路边的小店里有卖折叠伞,但我没有买,因为我实在没有手可以撑伞,我抱着一堆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穿过了好几个街区,寻找着住宿,或是没有房间,或是价位太高,雨水淋湿我的衣服头发,眼镜也模糊得看不清,蹲在路边打理着包裹,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和无家可归之间也不过差一张身份证而已。

在雨中走了两个多小时后,我打车回到了汽车站,在车站旁三十米处的一家酒店住下,很干净很舒适,价格也很合适,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作为曾经叱咤民国的西北三马的故乡,临夏早有耳闻,维基百科上介绍这里的回人要占到三成,实际上更多,从衣着看来起来有七成,一街到巷都是清真的拉面和手抓饭馆,附件中学拉的高考喜报横幅上,学生名字清一色的几乎全是马姓,十个回回九个马,果真不假。

此前雨中路过东公馆,并不知道这是马步青所修建,只知道这座城市必定会有马家军的遗迹,现在已经被改为临夏市博物馆,馆内的回族女讲说员格外好看,一边介绍着马氏祖孙的生平事迹一边介绍着回教的风俗,聆听的多是些跟团游的汉族老少爷们儿,他们对历史并不一定有兴致,但对伊斯兰教的通婚和教义格外感兴趣,一面感叹回汉通婚导致伊斯兰教的壮大,一面询问会不会有人「叛教」或是放弃信仰,我仿佛感觉到了导游的不悦,急忙补充「他的意思是变得世俗化」,但这听起来又更加晦涩难懂,好在导游还是心平气和地说「一般不会,只有极少数,欢迎下次再来。」

一对爷孙来到「汉风唐韵馆」面前,小孙子胖胖的看起来年纪与我差不了多少,执意得用普通话叫着「爷爷咱们走吧,我最烦历史地理这些个东西的了」,而爷爷则还是入了馆,用不知是兰州还是西安片的西北官话回道,「看看咱们的这些历史嘛,马上走」,那一刻我真想对他说,爷爷你今天带我看吧。于是我走到老人沙盘面前,煞有其事地说,这个临夏和兰州的地标标反了,而爷爷则十分认同我的看法,于是我竟然发现了这个刚刚开馆不久的展馆更多的问题。

「导游小姐我能提个建议吗,这个沙盘上的‘和川’应为‘和田’,‘临夏’和‘兰州’标反了,以及上面的英文介绍,‘betewwn’这个词写错了。」我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把刚才看到的问题跟导游反馈了一遍,然后便转身消失在旅行团的人群中,只记得那美丽的回族导游一个劲的跟我说谢谢,而当我离开的那一刹那竟开始彷徨,我到底应不应该扮作戳穿皇帝新衣的小男孩,或许指出错误这本身也是一种错误,那个导游究竟是像她口中所说的谢谢,还是不屑地指责我多管闲事卖弄文墨。

想看一眼流经兰州之前的黄河,就像想看一眼认识我之前的你

我是一个有着奇怪癖好的人,我的旅行从不喜欢走同一条线,就像是不忍心再去推开母亲为我收拾好的房间的门一样。初见总是美好,你说你听着低苦艾的《兰州,兰州》抵达这座城市的时候,留下了眼泪,我不知道这泪痕中有百分之几是包含着对我的失望,但我已经有些无力再面对,我去了刘家峡,听说这里的黄河水是清的,但有些让我失望,而你在我的上游,也许我们应该出现在龙羊峡,那里的河水或许可以透彻见底,那儿的白云和雪山或许会更加美丽,可是,我并没有陪你。

我还是回到了兰州,我说这里像极了我的家乡,狭长的城市,南边依山北边傍水西部工业区东部商业区,这里污染严重并不适合人居,却贮藏着我的感情。客车驶在傍晚的沿河路,夕阳被皋兰山和西固城的云烟锁闭,耳机里也还是你下的那首歌,「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路的尽头是海的入口。」

我好抱歉,我甚至不知道该去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我的歉意,我的草率决定,是推诿,是逃避,是辜负,我不敢想象你们以及其他人将会怎样看待我,但我已经逃不过自己内心的这一关。或许这就叫做旅行,在路上与各种各样的未知碰撞,与计划无关,与集体无关,心灵的收获远比视网膜上倒映的风景多,所以,这叫旅行,而不是旅游。

满意

(昨天在卧铺车厢上听着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一个十二三岁一个六七岁,不知为什么,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洛阳了,到家就是明天了,我说的意思不是明早上七八点到,我意思是要到十二点以后,也就是明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明白。」

「可是我们只能在奶奶家待两天,你就要回石家庄了,也就是说,我们在一起最多只能吃六顿饭,大后天你们几点走,也许我们还能多待一会儿,然后,我们要一年之后才能见了,也许用不到一年,但至少一学期……你才上幼儿园,满意你知道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知道了,你%%姐我每天都要面对着一堆作业,报一大堆的补习班,所以,你还是好好珍惜小时候的时光。」

「等我上了六年级,你已经上高中了,高中一年级。真的不想在石家庄上学了,好想和你一起在洛阳。」

「可以啊,只要你毕业了在洛阳找工作,以后我们仨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可是,那个时候,奶奶就死了。」

「别说了,吃饭吧,你##姐真不像话,把两边儿的素菜都吃光了,饭和荤菜一点儿没动,我给你留点儿菜,你把菜吃完,饭吃不完可以丢给你爸。」

「没关系我能吃的完。」

「你把我夹给你的这些个空心菜吃完,绿绿的可好吃了。」

「我饭吃不掉了。」

「我去给你叫二号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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